感谢“世界和平论坛”的邀请。我在这个时候想提出三点希望:
第一点,要恢复和增进正常外交往来。过去两年半以上的时间里,中美之间正常的往来几乎中断了,但是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重新起步,恢复密切的外交往来。我记得1991年至1995年间,芮效俭大使担任美国驻华大使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了很多的交往,那个时候中国的智库还不发达,但是他跟我们学者之间的往来很多,我受益匪浅。对于丹尼尔·拉塞尔先生和董云裳女士,我记忆最清楚的是,2015年9月份习近平主席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之前,他们两位到中国来进行访问前夕的准备工作,当时美国驻华大使是马克斯·博卡斯,我们在北京进行了很深入的交谈。他们提出中美关系需要解决三个很紧迫的问题,一个是贸易赤字,一个是南海可能发生的冲突,第三个是网络安全。后来他们提出最紧迫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网络安全问题,所以习近平主席就派遣他的特使孟建柱国务委员到美国进行访问,这是在习主席访美之前10天发生的事情,应该说是中美之间外交密切接触的一个结果,然后这个问题得到了缓解,那次访问很成功。回过头来可以想象,从2015年9月习主席到美国进行国事访问,到现在已经7年了,中国国家主席没能再到美国进行一次国事访问,而美国总统上一次到中国进行国事访问也是特朗普总统在2017年来到中国,时间也已经过去5年了。我觉得,现在虽然中美之间高层的交往还在持续,但更多还是网络上的沟通,包括中国国家主席跟美国总统在过去一年多已经有了4次电话或者网络的交谈,这应该说是非常重要的,同时我觉得这样的高层交往,包括外交官之间的交往应该继续,而且应该增加。
现在更紧迫的问题是,双方的航线应该恢复到正常状况,使双方的外交官和两国的使馆、领馆都能进行更多的正常活动,我觉得这对于防止战略误判、了解对方的内心想法非常有用。如果我们有很多具体问题需要解决的话,必须要通过外交官的接触,不光是外交官的接触,也包括商务官员之间的接触、企业之间的接触,来增进相互的交流。这是我的第一个希望,就是我们能够尽快恢复交流。我今年2月至3月间到美国进行了一个月的访问,见到了不少美国朋友,跟他们进行了深入交谈,我觉得非常有意义。
第二个希望,双方应该想办法避免战争。最近几年中美关系下滑趋势很明显,一般的判断就是,两个国家的关系如果恶化了,一步一步最后就会导致战争的发生。中美之间会不会发生战争呢?我们当然希望避免战争,但是我没有把握说中美之间一定在最近的将来不发生战争。如果双方发生战争的话,最大的危险是台湾海峡地区,也就是说,中美关系核心的问题、最敏感的问题是台湾问题。上世纪50年代,台湾海峡出现危机,但中美之间没有直接交战。1995年李登辉访问美国之后也出现了台湾海峡的紧张局势,也没有直接发生冲突。我想起现任的美国两位高级官员杰克·沙利文和库尔特·坎贝尔在《外交事务》刊物上发表文章,题为《How America Can Both Challenge and Coexist With China》,里面有一句话使我印象非常深刻。他们说“中美之间处理得最好的问题是台湾问题”。我虽然不同意这个说法,但是我觉得他们这个说法是有一定想法的,就是说两个国家通过外交的接触,通过经常的交换意见达到了一个共识,就是我们在台湾问题上不能发生战争。
到现在美国还在说美国坚持“一个中国”的政策,当然这跟我们说的“一个中国”原则是有区别的,但是美国还在坚持“一个中国”政策,还在说美国不支持台独。中国方面一直说我们坚持“和平统一、一国两制”,中国大陆对台湾的政策也没有发生实质的变化。但是为什么最近感到台湾局势非常紧张呢?我觉得,我所看到的一些舆论让我感到有些困惑或者有些吃惊。比如说,美国智库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说台湾将要出大事,中美在台湾之间要打仗,中国在最近的将来或者有一个时间表要用武统的方式来解决台湾问题。我应该说非常关注台湾问题,但是没有听到过中国政府高官讲到“武统”这句话,我也没有听说他们要用武统来解决台湾问题的时间表。但是美方有人在这样鼓吹,我认为,这种鼓吹是不是有一点妄议,或者包含祸心呢?我是有这种担心的,就是有些人想把中美之间拉入战火,这是我们需要避免的。
我个人对于中国的和平统一是抱有信心的,因为中国在发展,在继续繁荣,经济在繁荣,而且非常强调法治。在台湾问题上,我觉得台湾回归祖国只是时间问题,“台独”是没有希望的,美国不支持“台独”,“台独”也就难以成功。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做很多事情来保持台海局势的稳定,包括在舆论方面,不能再允许这样过火的言论战占领我们舆论的中心,这样就不会出现中美的大战。我觉得中美之间的冲突跟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可以避免的就是发生战争。
第三个希望,继续发展经贸关系和科技交流。其实在中美关系已经下滑的情况下,中美之间的经贸交流还可以保持一定规模,甚至于最近的消息是,2021年美国对华货物贸易的出口达到了历史新高,就是说中美之间货物的贸易是在增加、而不是在减少。
特朗普政府对中国打了贸易战之后,中美双方都受到损失。就我看到的资料,美方损失更大,美方企业受到很大损失,所以我期待美国要减免一些中美贸易之间的关税。我在访问美国的时候,听到了一种让我感到非常不高兴的言论——“国家安全高于经济利益”。经济利益不就是国家安全的一部分嘛,怎么能说国家安全比经济利益更重要呢?把国家安全和经济利益对立起来,我认为是不正确的。最近我的一个朋友埃文·格林伯格、他的父亲莫理斯·格林伯格,他们都主张中美经贸关系要继续发展。埃文在CSIS发表了一个演讲,他的基调是,要基于利益来处理对华经济关系,而不是基于美国人所说的意识形态原则或者其他东西。我是非常赞成这个观点的。但是他也提出来,好像在美国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会在政治中受到排挤,甚至有人诽谤他们。我觉得这个政治障碍应该解除。同时,我知道我们中国企业界的朋友非常急切地要恢复中美之间正常的经济交流,特别是中国企业在美国投资。美国企业也希望在中国投资。
我觉得下一步的中美关系,在我所希望的目标有所实现后,就是说两个国家能够恢复和增进正常的外交往来之后,是不是能够达成一个共识。我们要做什么,我们不能做什么,这个共识现在不是很清楚。中美双方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在一些具体的问题上,我觉得双方还有一些可以探讨的余地。有人提出中美之间需要有第四个联合公报,我觉得第四个联合公报恐怕是做不到的,那样一个全面的状态、一个非常完美的、有历史意义的共识可能很难达成。但是起码双方可以谈起来,在未来我们怎么样避免冲突,怎样增进合作,我们需要具体化。
刚刚有人提到了中美两国都有不同的声音,特别是在智库,我认为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事实,而且改变不了。在网络时代,各种声音发出来都是很正常的。我想如果说我们需要做什么的话,只能说,我们自己认为正确的声音要使劲地说。但是大家都认为自己正确,这个当然就需要政府出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需要有一些澄清。美国人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问题上都有不同的声音,所以我希望他们这些不同的声音发出来,尤其是一些比较温和、比较理性的声音发出来。美国媒体这方面也应该起点作用。
刚刚芮效俭大使提到了一点,乌克兰冲突刚刚发生的时候,美国有人把中国说成是和俄罗斯同等的,现在也有。但我觉得美国政府如今的看法已经跟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不完全一样了。美国没有把中国跟俄罗斯看成是同等的问题,或者说“中国事先参与了策划对乌克兰的进攻”这个怀疑已经打消了。中国政府和我们的秦刚大使作了多次的澄清,说中国事先并不知道俄罗斯要对乌克兰发动它所说的特别军事行动,而且中国到现在为止没有对俄罗斯进行实质上的军事上的支援,这个美国政府是很清楚的。
(此文摘自凤凰网报道,为作者在第十届世界和平论坛上的讲话。)